父亲一个人烤火
火大了,他叹息“你娘回来暖和暖和吧,你看我一个人,好火啊
”顿一顿,“可惜呀!”父亲就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,抽烟
母亲去世,父亲也只能如此了
父亲过不惯城里的生活
父亲想得多,也忘记得多,记忆再不好,忘不了庄稼地
想得再多,想母亲想不厌
母亲和父亲一起做农活,对了,收割后的田野,不就是草和粮食的茎杆守望吗?田野留着冷清,偶尔见见打猪草的足印,父亲想不下去了,父亲看墙
有一阵子,我常对着那些永不息止的雪白水流,自言自语,其时我无法回忆起都说了什么,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,水流囊括了我内心的一些愿望和想法,奔流向前,那于我是一种力量的支撑,或者我和水的交谈,是在寻找两件事物的碰撞的触点,虽然并不默契,甚至充满了我一厢情愿的固执,但只要我开口说话,就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在它们面前的存在
我甚至做出各种动作,比如将坷垃、瓦片、陶片、树枝等的物体投掷到水里,看它们沉没,或者被强力地冲走,在那写激起的那怕一点点的响声里,都会在我的知觉里,或者身体里产生某些兴奋的东西
父亲依旧喝酒,并一再要我也喝
见不行,便从屋里拿出一大瓶香槟酒,说姨爹过生日给的,存了10年了,今天拿出来尝尝
母亲也凑合,不容分说倒了一小碗给我
在他生日那天,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回家为年老的父亲做生日
父亲过生日时,从来不宴请亲朋好友只是如平常一样做自己的农活
好多次,亲戚朋友闹着要为父亲做生日,可是他总是摇摇头
这次我们不顾他的反对,请来了一些亲戚朋友,置办了几桌好的饭菜为他过生日
在吃饭时,亲戚朋友频频向他敬酒,他都一一喝光
我看着他从这张桌跑到那张桌去陪别人喝酒,动作并不麻利,反而有点迟钝,
看来父亲真的老了
那天他喝醉了
父亲是很能喝酒的,每次喝三斤自家酿制的高粱酒是没问题的
可这次他醉了,这是我第二次看他醉酒
第一次醉酒是我考上大学那次
记得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,父亲说儿子我今年一定会喝醉的
我问为什么
他说因为我考上了大学,他太高兴了,这样的大喜事怎么能不喝醉了
那时,父亲才告诉我他的一段伤心往事:
站在地头上,我还在梦中和隔壁的小磊摔跤,母亲把温热的水和一捆油条放在地头,又为我铺好了一个包袱
我一边吃了几支油条,喝着水壶中的水,一边看着父亲和母亲弓着腰,他们的腰上拴着用来捆麦子的草绳在我的眼中一抖一抖,然后,一片一片的麦子被镰刀放倒,顺好,捆扎,我看到母亲的裤腿被露水打湿了一截
他们慢慢地走向麦地的中央,身后留下整齐的麦茬
空气中弥漫起一团刈麦后留下的青草香
我把找到的半熟的麦穗在掌心中搓来搓去,一股风吹过裸露的肩膀,我感到有些凉,就用包袱在身上裹了几圈暖和着身子,缩着脖子眯缝着眼睛把手里的新麦往嘴里塞,父亲和母亲在远处一边延伸着脚步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,我感到一种麦子的浆液浓浓地向喉咙里流淌